此次东欧之行的首站是莫斯科。如果问世界上还有哪座城市更像北京？答案还是莫斯科。莫城也有大片的新建筑，毫无风格的方盒子，一根根凸起的柱墩形的楼群，但其乱象却远逊于北京。北京的建筑倒像是一堆杂乱的积木，莫斯科却在建筑间总能有控制地留出空间、绿地与高大的树木。
    有趣的地方在于，莫斯科上世纪30年代的斯大林意志下的建筑颇显严整大气，从中可看出这恰是中国50年代的底版。而当前莫斯科市的新建筑中，则有点受了中国的影响……这真是两座在任何领域都难以扯清的城市。
    曾经几乎是在中国克隆了数座之多的苏联（俄罗斯）各民族展览馆群，用地之奢侈，至今都令人慨叹！但按各共和诸侯国风格的展厅早已是日用品的商场，只有那一圈镀金的民族团结雕塑，以及莫斯科电影标志——工农雕像，仍记录着曾经的历史。
    今日的莫斯科市，剔除了所有与斯大林有关的印迹，但对列宁同志则手下留情。所以他还能续享红场地宫的哀荣与挥斥方遒的姿态。
    圣彼得堡，不愧为曾做过首都的地方。进城即如进入历史。尽管它的历史远远短于莫斯科，但至少保留下来了300年建城史的风貌。此城被俄国人自称为是以彼得大帝一个人的意志而建造庞大都市，也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按照提前布局规划之后一口气建起的城市。规划者则是法国人。建造它仅用了20余年的时间，不足欧洲某一座普通教堂所费时日的数十分之一。这简直是一个奇迹！
    彼得堡的街景好像欧洲戏剧中的舞台布景，整齐划一。但街道宽阔、广场宏大。彼得大帝骑马铜像（俗称青铜骑士）也面对涅瓦河，昂然屹立于十二月党人广场。只是作者仍是到处赠送雕塑的法国人。所以那彼得者，面无英豪之气，倒有些许的脂粉气。最让俄人引以自傲的即是俄皇曾经的行宫——冬宫的庞大与壮观，如今是艺术品收藏最为丰富的博物馆群。
    看了冬宫才知道仅看卢浮宫是不行的，许多精湛的艺术经典在此！它径可补你看不全的遗憾。收集并主宰这批艺术珍品的是彼得一世——伊丽莎白——叶卡捷琳娜二世，两代女皇主政共计54年，期间她们以女人的虚荣以及美人的快乐生活态度，大量购进了欧洲当时一大批大师们的作品，如今成为该宫内最为核心的展品。
    7月25日清晨，中雨。彼市安静，吾一行告别矣。途经卫国战争烈士纪念碑群雕，匆忙浏览这一座红色经典作品。空无一人的环形下沉式广场墙壁上端，仍有一圈软软的火焰在着着；赫然醒目的“900”数字，记录着这座被德军围困了近三年的日日夜夜。数十万人为这座城市捐躯。
    离俄时的无遗憾是转街时间多于参观。最大遗憾是巡回画派之作品一张也没看到。你道是冤不冤？
    布拉格，捷克首都。一座古风依然的历史古城。青山绿水、粉墙朱顶，一如神话中情景。不知为何在长达数十年的前苏联控制下，城市面貌却守住了自家的形象？
    次日去一座距布市不远的某乡间贵族城堡，此属预约行程。但城堡平淡无奇，虽有一院石房，数石房家具什物，并曾有家丁队伍，以及展陈有各类兵器盔甲、佩刀等等，但在欧洲，实属平常之物。倒是在其侧，一片空地的绿茵中立着一尊身体扭动的铜像，导游顺便告知：这位是音乐家德沃夏克，右手边是他的故居。于是看过，像之左果然一座平常院落，然而大门紧闭，杳无一人，欲入不得门径。从门隙窥院内，迎门仍有一尊德氏铜像，惟拍照而已。
    布市之边缘有山一座，顶部削为平地，旧皇宫与该市某延建千年之久大教堂及现今总统府均在其上。总统府之侧某建筑门边墙上竟有汉语标注：皇家美术馆，然规定参观项目中却无入内之约，且时间安排概在他处，惟遗憾不及进之。
    奥地利之维也纳。风光美极！阿尔卑斯山发育出欧洲系列美山美水，于此地诞生诸多音乐大师，也属一方水土一方人之谓。中经萨尔斯堡镇（市），甚繁华，旅游卖点乃是后维修之莫扎特故居及出生地，与以他画像为包装的巧克力。街景居山中谷地，河碧流急。但安排中却不登巍峨壮美之萨尔斯堡！无奈，本人拉了一位同行者，急趋登堡至半腰，深憾其工程之坚固，建筑之宏雄。俯瞰山域，参差多姿之至。
    维也纳之皇宫，也颇壮观。后花园内之牌坊更具诗意。据云，茜茜公主常留连之地即在此也。但是只一小时室内外参观时间，惟匆匆一瞥尔。
    分离派展馆，一座小建筑。自购票入内，唯地下室中厅内墙壁间一幅克里姆特壁画，算是一件名人之作。太子宫美术馆，却收藏甚富，同样展陈现代派诸大师作品多多。令人惊讶：诸多名作竟散落于如此多国之间，且不乏昭著之作。
    谁知道拉蒂斯拉法市是哪里？是斯洛伐克首都，一座似乎被人遗忘的废都，建筑陈旧，人烟稀少，街道冷清，但是，却可看到挣脱了与捷克联邦后的新气象。维也纳最大的收获应是对历史文化艺术博物馆的快览（此行无慢览）。西方油画与埃及雕刻之多，令人不解其得来之道！自入欧以来，满耳皆是彼得、亚历山大、尼古拉、约瑟芬、查理斯、基督、东正、天主等等词汇，车上地下行走站立、抬头低头，远看近观，总逃不脱皇宫、花园、市政厅、总统官邸、教堂广场……状貌依然的中古场景，石子路散出数百年之幽光，教堂内可抠下一千年前的烟垢，缘何就看不出其在“大家庭”时的深刻烙印？无数的广场上无数的某皇、某将军、某贤达、某智者、某任谁也说不出是某的雕像，或青铜、或石雕、或水泥，精细者精细，粗卑者粗卑，直站满高墙巨屋之上，其壮阔之慨，其整严之密，其天工之巧，其繁庞之浩，惟叹服其志之大也！
    最后大站，乃是布达佩斯——匈牙利的首都，车入其国境，满目荒凉，风光景致与奥地利大相径庭。但到布达佩斯之后，顿感气象不凡，到底是当年奥匈帝国之都的架势。举目多瑙河两岸，山川壮丽，建筑规制严整，尤其昔日皇宫、城堡区域更是庄严大气。再看匈国雕塑，属一路所见品质最优者！雕像人物面相大不同于俄，也不同于西欧，则多有游牧民族粗犷豪放中的诸多野气。不仅此，雕塑水平也达于至臻。
    据云，匈牙利在社会主义阵营时期，布达佩斯是第一个拥有地铁的城市，也是第一批与中国建交的国家之一。所以，其诸多雕塑在内容上也昂扬着民族自尊自强，并表现着普通劳动者之美。其最为突出特点，乃是生动、鲜活，富有勃勃生机。
    布达佩斯最著名广场——胜利广场之群雕，塑造了一段匈国史诗般的历史群雕。气势雄伟，造型浑整大气，艺术手法概括冼练，造型严谨，人物生动，堪称新时代中的经典肖像群。
    由胜利广场继续向“南”，巨大的空间中则是一件令人震撼灵魂之作，由无数根方形钢柱聚拢、集合、严密为一把利刃的钢刀，由破裂的大地上拔地而起，直插云霄。其材质也由褐色的锈色钢铁，逐渐变为闪烁光亮的“雪刃”。这真是一件具有向天宣誓般意义之作。它的背景，即是无数的布达佩斯人民用生命汇聚起了如刀的力量，冲破了坚硬的大地，迎来了自由与民主，也是由一个胜利向另一个胜利的前进！
    这令人想起上世纪50年代的匈牙利的风波。夕阳下的雪刃如此美丽！一位老人在孙女陪伴下缓缓走到雪刃下留影。一个意念闪过，他可能就是当年那场运动的参与者，现在他的孙女已经与艺术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了。
    返程是枯燥的。经过近24小时的辗转返程，甫出机场，众如星散。    
    (陈云岗 中国雕塑学会副会长、西安美术学院雕塑系主任）